孩子,妈妈的愿望是看着妳长大

  小琪告诉我,她发现自己乳癌末期时,孩子还没两岁⋯⋯

  她是一个单亲妈妈,先生早在孩子出生两个月就车祸去世了,事情发生的当下,她正抱着孩子在喂奶,天真无邪的宝宝卖力地吸吮著,展现出丰沛的生命力,但此时此刻,她却必须独自承受着失去先生的痛,泪水拚命往下掉,却无法改变什么。

  还好她还有娘家可以依靠,远在台东的娘家妈妈愿意帮她带孩子,但小琪就必须独自留在台北打拼,她不怕辛苦,就是对于一个月才能见上一次面的孩子感到不舍,可是她无法舍去台北的高薪,只为了想让孩子有好的生活,而这孩子已是她和先生唯一的连结了⋯⋯

  亲情很奇妙,即使母女俩从小就分隔两地,即使在一岁生日前碰面的次数十只指头都数得出来,即使孩子还不会说话⋯⋯但每一次的别离都让母女俩哭断肠,孩子声嘶力竭只为了留下母亲,但小琪只能够头也不回的搭车离去,因为她觉得,这是为了她们两人好,等孩子要上小学后,她就存了足够的钱,可以将宝贝接到身边,或是回到台东一起生活了。

  只是如果事情真如想像中顺利,也不会有今天的故事⋯⋯

  就在孩子一岁十个月,那是个台东正美丽的炎热夏天,小琪在健康检查发现了乳癌末期,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先生,然后眼泪又掉了下来。这一年多来,她变得很怕死、很怕意外,不是因为死亡有多么可怕,而是她不希望孩子和她一样需承受生离死别的痛,况且孩子还这么小,还这么需要妈妈,小琪不允许自己让孩子成为孤儿,只是她万万没想到,原来死亡离她这么近,原来人类这么脆弱⋯⋯

  小琪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了我这个最好的朋友,然后我陪着她治疗一个月,接着再回到台东放一个月的长假,陪伴女儿度过2岁生日,而小琪的父母知道病情后完全无法接受,但孩子不懂,只要妈妈能够来陪她,她就好开心,天天都笑咪咪的,黏着妈妈跟进跟出,小琪觉得这一个月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,原来幸福这么容易取得,自己却用了短短的一辈子,直到最后才深刻感受。她不得不再回到台北治疗,就这么又拖过三个月,她失去了乳房却仍旧无法挽回太多,只换来骨瘦如柴的躯壳⋯⋯

  最后的这几天,躺在病床上哪都不能去的小琪发现,原来她害怕死亡,不是因为担心孩子没有妈妈,而是害怕自己再也无法看着心爱的孩子长大,害怕再也无法拥有全然的爱,害怕自己即使成为灵魂也一无所有,她像个孩子般在我面前哭得不能自己,我轻轻拥抱着她,问她还想去哪吗?小琪突然眼神放空,看着窗外的蓝天好久好久,说:「我想回台东⋯⋯」

  隔天我们办了出院,带她回到台东老家,看着她和女儿像两个孩子般嘻笑玩闹,即使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,但看得出她们母女俩有多开心,但这样的日子只维持三天,小琪突然收拾好行李告诉女儿⋯⋯

  「妈妈要回台北上班了,妳要乖乖听阿嬷的话,这次我不会回来了,我会好想好想妳,妳也要想妈咪,我会寄信给妳,直到妳长大,妳要乖乖、要勇敢,好吗?」

  孩子抱着妈妈疯狂大哭,预料中的事,只是孩子不懂什么是不会回来?她只知道妈妈又要离开她,接下来好久好久才能见面,但是这次的好久却是永远,孩子无法了解的一辈子。原来陪伴孩子长大,也会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⋯⋯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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